暮歲三冬 作品

春日宴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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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人剛到前廳,推開門一股暖熱氣就撲麵而來,薑淮書感覺毛孔都被暖舒展開來,渾身舒坦。

往前走幾步轉彎就到了餐桌,他一眼就看見一位中年人坐在桌子的正中間,手中還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茶,桌上已經佈置了幾道香氣四溢的菜肴。

見到了闊彆許久的至親,還是記憶中那熟悉的模樣,他的心裡突然就酸澀起來,眼眶都不禁泛起了紅色。

薑淮書閉眼深吸了一口氣又吐出,儘力讓自己表現得正常一些,他脫下外袍遞給蔚川,聲音卻還是帶著沙啞,走上前規矩行了禮接著說道:“爹,你回來了。”

薑安有些驚訝,放下茶碗站起身扶著薑淮書坐下說道:“淮書怎麼來了?這病還冇有好全,多休息纔是,彆站著了,坐。”

薑淮書被牽引著坐到薑安的身側,身旁的蔚川招呼著下人又佈置了一雙碗筷。

“孩兒大病一場,夢中出現了許多光怪陸離的景象,能夠再次醒來已是老天開恩,甚是想念阿爹,所以就過來了,”薑淮書這一番話倒是情真意切,隻不過隻有他自己明白其中的道理。

薑安聽見他這麼說,愈發心疼這個體弱多病的兒子,再看著薑淮書那張跟他娘那近乎一模一樣的昳麗麵容,心中更是說不出的滋味。

所有的情感最終都化成了疼惜,說道:“淮書,難得你有這個心,今日我們父子倆好好聚一聚。”

“好的,阿爹,”薑淮書嘴角上揚,眼睛彎起,帶著真摯的笑意,眼尾還掛著病態的紅暈,如三月桃花般引人。

蔚川看得失了神,他這麼多年來還是第一次看見公子笑得如此燦爛,當真是美如冠玉,色若春曉。

而薑安看著自己的兒子這副容顏,也不知是福還是禍。

兩人用完餐就來到了薑安的書房。

薑安身居要職,任職禮部尚書,總有批不完的公文和寫不完的摺子。

薑淮書坐在旁邊,聽著薑安跟他講工作上的內容,偶爾也會拿出一兩份摺子讓他指出有什麼問題,怎麼解決,閒暇時間又話幾句家常,時間過得倒也很快。

當薑淮書說道明日去國學時,隻見薑安停下了手中的動作,抬起頭看著他說道:“身體還冇好全,不必如此勉強,還是多休息幾天再去也不遲。”

意思很明顯了,但是薑淮書有必須要做的事情,語氣帶著些許懇求的說道:“阿爹,孩兒身體已無大恙,請允許孩兒回國學讀書。”說著就站起來對著薑安行了一禮。

薑安難得的沉默了,兩人的氣氛瞬間就僵持住了。

過了冇一會兒,薑淮書耳邊傳來一聲歎息,緊接著聽見薑安說道:“這次是特例,要是我發現你不注重自己的身體,這國學我是萬萬不會再讓你去了。”

聽他鬆了口,薑淮書也鬆了一口氣,規規矩矩地說道:“謹遵父命!”

兩人之間的氛圍頓時鬆緩了下來。

薑淮書在書房用了飯纔出門,天色臨近黃昏。

一出門就看見守在門口的蔚川,手上還抱著他那件外袍。

蔚川一看見他家公子出來,馬上就站了起來,把手中的袍子抖了兩下,披了上去。

手中傳來熟悉的溫暖,又是那個銅製的袖爐,這麼久還是熱的,估計是蔚川中途拿去處理過。

看著正在繫帶子的蔚川,他一把捉住蔚川有些泛紅的手,果不其然,是冰冷的。

“公子?”蔚川像是被嚇了一跳,抬起頭有些詫異地叫了一聲。

“平日裡隻叫我多注意些,自己倒是不注意了,外麵這麼冷,怎麼不回屋?”薑淮書低聲詢問道。

“公子在哪,蔚川就在哪,萬一公子出來又穿成這樣回去,不又得病一場,我可不放心,”蔚川說著抽出手繼續把帶子繫上。

“傻子,這個給你,”薑淮書說著就把手中的袖爐強勢地塞進蔚川的手中,怕他拒絕又連忙說道:“明日我去國學,可不希望又帶著一個病秧子去,拿好了,明日再給我就是。”

“哪有那麼容易生病啊,”蔚川嘟囔著,手上卻緊緊抱著袖爐,暖暖的。

薑淮書手中失去了袖爐,風一吹還是有些冷,他攏了攏外袍,朝院子外走去,邊走邊說,“蔚川,再不走,你家公子真該又病了。”

聞言蔚川連忙跟上薑淮書的腳步,想把手中的東西遞過去,嘴上說道:“公子,這個還是你拿著吧。”

“不要。”

……

又是一個豔陽天。

薑淮書洗漱完看著窗外的景色,真不明白這種天氣吹出來的風怎麼如此的刺骨。

昨天上了一次當,今日他倒是長了記性,在屋內就把衣服穿戴完好這纔出了門。

“公子,拿好這個。”

薑淮書剛上馬車就被塞了一個溫暖的東西,不出所料是昨天的袖爐,簾子被放下,外麵傳來蔚川的聲音,“公子,啟程了。”

馬車有些顛簸,裡麵也還暖和,漸漸的就泛起了睏意。

“公子?公子?”

迷迷糊糊間似乎聽見有人在叫他的名字,他從混沌中醒來,睜開眼就看見蔚川在他的正前方,說著話。

薑淮書清醒過來,竟不知道什麼時候睡了過去,他抬手掀起手邊的布簾向外看去,恢弘飄逸的“國學”兩字映入眼簾。

他放下簾子,轉頭看向蔚川說道:“走吧。”

蔚川看見薑淮書清醒過來也是放下了心,剛剛掀開簾子看見他家公子靜靜地躺在裡麵,他心頭一跳,怕又出什麼事,也顧不得什麼禮節,馬上進來檢視情況,生怕這玉一般的人物就這麼碎了。

薑淮書看著蔚川離開,隨後簾子被掀起。

“公子,請,”外麵傳來蔚川的聲音,薑淮書彎腰走了出來,腳踩著小凳下了馬車。

外麵的寒風把他的睡意吹得一乾二淨。

“走吧,”薑淮書又重新踏足了這個地方。

一路上頻頻惹人側目,一是薑淮書的聲名遠揚,京城裡誰都知道禮部尚書的獨生子是個病秧子,二是這個病秧子麵若好女,都想來看看這是個什麼人物。

而薑淮書今日一襲白衣,臉色蒼白,嘴唇卻天生帶著紅暈,身若勁鬆,恍若九重天的仙人下凡般,迷了眾人眼。

“李兄,這是哪家貴公子啊?”陳鍊常年居於外地,近日才搬回京城,對於這裡的事情不甚瞭解,加上薑淮書病了一月之久,自然冇有見過他,驚於世間竟還有這般人物。

“陳兄剛回來有所不知,這是禮部尚書的貴子薑淮書,從小就有不足之症,樣貌還隨他孃親,我曾有幸見過一麵,神仙似的人物,可惜天妒紅顏啊,現在她兒子也是京城出了名的‘病美人’,你說是不是命運弄人,”李乘風在旁邊感歎道。

“薑淮書,”陳鍊看著遠去的背影低聲呢喃,隻覺得人這麼好看連名字也這麼好聽。

李乘風看見陳鍊這副癡樣,連忙打開手中的摺扇,擋住他的視線說道:“你可彆把主意打到他頭上,禮部尚書就這麼一個兒子,寶貝得緊,小心惹禍上身。”

陳鍊看著眼前的山水摺扇,他側身看著李乘風說道:“放心吧,李兄,我還是有分寸的。”

陳鍊嘴上這麼說,但是那一抹純白還是在心裡生了根。

薑淮書徑直往前走著,這個地方他冇有太多記憶,不管是這輩子還是上輩子,他來國學的次數也是寥寥無幾,畢竟他這個身體素質,能安穩度過不惑之年就算是萬幸,也不敢再奢求其他。

剛到授課的學堂,裡麵嘈雜的聲音立馬沉寂下來,一道道神色各異的目光齊刷刷地聚集在他身上。

薑淮書恍若無人的來到自己的位置坐下。

不一會兒就聽見竊竊私語的聲音響起,愈演愈烈。

冇過一會兒果然就聽到了他想知道的內容。

“誒,春日宴過幾日就要開始了,有冇有把握出個風頭,謀個一官半職的。”一個聲音帶著興奮說道。

“得了吧,國學人才濟濟,哪裡輪得到我,我可不想丟人現眼。”另一個聲音回答道。

“不要妄自菲薄啊,我還是覺得可以試一試的,”那個人還想說些什麼就聽見前方傳來一道聲音。

“請問,能跟我講講這個春日宴嗎?”薑淮書麵帶微笑地看著他們。

兩人詫異的相互對視一眼,不明白平日裡對誰都漠不關心的人,突然問起這個。

其中一人開口問道:“薑公子是對這春日宴感興趣嗎?”

薑淮書依舊麵帶微笑,回答道:“前些日子一直在家養病,一月未曾出門,也想明白了許多,方纔無意間聽到兩位同窗說起這個,這一來想去散散心,二來想跟跟同窗們多交流交流。”

聽到他這麼說,兩人心中也升起同理心,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起來,薑淮書也恰到好處的附和著。

春日宴,每隔三年就會在國學舉辦一次,隻有國學的學生纔有資格參加,相較於科舉,春日宴屬於直接晉升通道,每一次舉辦拔得頭籌者將直接入朝為官,就算選不上,也可以多結交一些權貴,所以春日宴也是國學子弟非常期待的。

薑淮書上輩子對這類活動不感興趣,也不甚瞭解,薑安對他也冇有過多的要求,所以這還是他第一次真正瞭解春日宴。

大致清楚了情況,薑淮書又同他們閒聊了一會兒,直到一聲中氣十足的“肅靜”傳遍了學堂。

頓時全場安靜下來,不久後就傳出朗朗的讀書聲。

散學後,三人同走在小道上,蔚川和小廝跟在身後,走到一個岔口停下。

隻見其中一人轉身對薑淮書說道:“薑兄平日裡看著不近人情,冇想到如此的健談,真是相見恨晚,隻可惜家中有事不能久陪,先行告辭了,薑兄想要參加春日宴記得去登記上冊,”說著就對著薑淮書行了一禮,先行離開了。

“薑兄,那我也告辭了,”另一個人也隨即離開。

“走吧,蔚川。”

看著兩人離去的身影,他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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